仰望 07
#7
欧格有了自己的生日后收到的第一件礼物来自辛普瑞，一颗伪造的神珠，和其后数百上千年源源不断供给的信仰。
一年后，他收到第二件礼物，同样由辛普瑞送出。
欧格站在桌前，不太确信自己有没睡醒。如果他没认错，那片仿佛只是被随手一搁，扔在他惯用的书桌上，底下还压着一张嫩粉卡片的金叶子，应该就是精灵族日日祭拜的宝物，地位等同于狼人族明月之泪的“自然馈礼”。
他不曾见过实物，只从传说里听说过它的特征。但眼前这个就算不是真品，也必定是彻底研究过真品后才做出来的——这点他还是能判断的。
卡片第一行用花里胡哨的字体写着“给亲爱的欧格小朋友”，后面则跳出一段影像，他迷你两头身的老师大摇大摆地从空气里走过来，甩了甩长发，叉开双腿在卡片上坐下，对这件礼物进行讲解。和之前的明月之泪差不多，以假乱真的仿冒品。功能同样是窃取信仰和造神。
“礼物喜欢吗？最后再送你件东西吧。还有再一次的——生日快乐！”
魔法投影的最后小辛普瑞对他说，招手再见，还飞了个吻，转身转到一半就啪得破灭在空气里。
欧格捏着卡片心情复杂。
“达莲娜......”
房间里刚起床的精灵少女打了个喷嚏。
辛普瑞撤手让装早餐的盘子自己悬停着，掏出张手帕给她擦掉鼻涕。“温度不合适吗？”
“你把精灵当什么在养啊......所以说就算不在房间里安恒温魔法阵也没关系吧。”
“达妮是女孩子嘛~当然要更温柔、更细致地照顾啊。”
“......”达莲娜咬了咬下唇。“辛普瑞，你觉得诺...姆先生他会喜欢我们的礼物吗？”
“他啊，收到什么都会开心的啦，虽然不会表现出来。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所以放心，一定没问题的。”
辛普瑞刮了下她的鼻头，想了想，又倾身过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贴了一下唇。“...早安吻。”
“（）&**你做什么啊！”达莲娜猛的推开他拼命往后缩。
“我觉得这种道早方式还挺有意思的。”
“不要再试安东尼的童话书里的情节了！那是只有王子对公主才能做的事情。”
“这样啊...可是达妮就是我的小公主喔？虽然我应该没有哪家王室的血统。”
“......”
咚、咚、咚。
门外响起安东尼嗓音柔软的呼唤。
“希尔老师，达莲娜姐姐，早...早安......哈欠。”
“辛普瑞......”辛普瑞去开门的时候达莲娜低着头在他身后问。“你没对别人试过这个吧？”
“啊...还没有。欧格十四岁之后我就没能叫他起床过了。今天安东尼也是自己起来的。”他拉开门，往张着嘴打哈欠的安东尼嘴巴里塞进一整枚煮鸡蛋。“——乖乖起床的奖励。”
第三年欧格得到一张翠绿的卡片，随之附赠的还有一柄古朴质拙，通体流转着妖异紫芒的铜钥匙。他猜这又是某一族的圣物，后来证明果然是。
换了身衣服的小辛普瑞清晰地念出它的名号：由王族保管的权力之钥，无名之钥。传闻掌管它的人能够洞悉人心，莅临权力的巅峰，而那只冠着斯托克这个姓氏的血脉正是凭借着它才数度在大陆加冕为王。
依旧是完美的仿制，高明的偷窃。触碰的瞬间便有大股暖流汹涌进胸腔，三道来源迥异的能量在右胸口对撞、糅合，终于塌缩到一个点，渐渐凝成某种有形有质的东西。
但那些信仰毕竟太杂乱，太稀少了，远没到让那颗东西成形的地步。欧格将铜钥收入怀中，和被魔法缩小了一号的金叶，明珠放在一块儿。整天贴身携带着这些东西，他倒是已经习惯了，不会再受到获取信仰时极致的愉悦感的蛊惑，而甚至能清醒着考虑如何使用它们。
——神明们平时就这么思考吗？
欧格低下头，看着卡片上因为他没有动作而又一次浮现出来的迷你版辛普瑞。黑头发的小人咧着嘴，嘻嘻哈哈地从头开始讲解，让欧格眼前浮现出他本体那张狂得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笑容。
他从三个神明的眼皮底下偷取了他们信仰的来源，而因为某种欧格和他都还不知道的原因，那些神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走在一条如此孤高陡峭的道路上。一步迈错似乎便是深渊地狱。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跌下去，谁能抓住他？
欧格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离他最近，追在他身后最久的人。他无法对这个问题给出肯定的答复。但他知道若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伸出手，尽他的全力，或许和辛普瑞一块儿掉下去也在所不惜——无论如何他也会去抓的。
当天他看见辛普瑞和又一位陌生人一同走进来。
那少年与辛普瑞年龄相仿，就站在不远处的门口，却仿佛身在梦境中的天国，罩着一层朦胧而稀薄的雾气。浅得近乎无色的发与眸在黑暗中静悄悄地吸引着光，皮肤也像是过度浸了光，苍白，透明，然而却又看不见其下理当浮出的青筋。
大概不是人类吧。欧格想。
然后他听见那浅银发色的少年用更加遥远虚幻的声音宣称。
“我没有能用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他冷漠的银眸向辛普瑞的方向转动。“他说这片大陆的人把我叫成‘肖恩’。我没什么意见。”又转回来对着欧格和他身后的两个孩子。“你们也可以用这个名字称呼我。”
莫名的清寒攀上背脊。那是面对更高位的存在时自然而然的肃穆。
欧格看了眼辛普瑞，声音镇定下来。“...神典中那位？”
“神典是什么？你们这里流行的东西？...”
“人类对神明的猜测而已。当故事还不错。你有空的话也可以找来看看。”辛普瑞耸耸肩。“不过不推荐。还是《天使创世物语》里把你描写的比较帅。”
“这位到底是...”
“欧格你的话，应该看得出来吧。”
辛普瑞揽住肖恩的肩膀，将没有表情也没有反抗意图的少年拉到自己身边。压低脑袋，紧贴着他银色的鬓角和冰冷的面容勾唇一笑，戳戳肖恩的脸颊，人工制造了一个酒窝。霎时将不知不觉充斥了室内的洁净寒意驱散。
任谁看见肖恩都不会将他视作和自己同一层面，但当辛普瑞搭着他的肩露出微笑时，流转在他们之间的氛围确凿是属于“同伴”。
“这个魔法灯一样的家伙，就是神明大人。...我们未来的伙伴、战友。和我们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