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月光 01

考虑着要不要另开一个lo来堆原创。

——

   那是一座悬浮于时空夹缝中的高塔,或者也可以说,历史的夹缝。

   它总是不远不近地漂浮在贴近大陆,而又断绝了企及可能性的位置上,供人瞻仰却拒绝一切更深层次的接触。曾深入远海的渔民确信他看见那座塔孤独地矗立在七色波涛的边缘,连海浪也止歇的天与海的交际处。金红色的朝阳洒满它瑰丽如同幻影的塔身,狂舞的火苗自幻海翻滚不歇的浪花中窜出,一路熊熊燃烧袭上那簇不应现身人前的梦境——渔民揉了揉眼,而后在起点的沙滩上醒转。

   渔民坚称那并非他的胡编乱造,在被幻海扔出门外的前一秒他确凿地看见了某个传说中的身影。

   “他将要来征服这个大陆了。”

   对人宣称时他仍旧神色恍惚。

   “他走下高塔——从空中,背后没有翅膀,脚下也没有乘着风——他就那么从高空一步一步走下来,带着他从天上获得的知识和力量。他将要来统治我们了。”

1.

   伊萨特·希尔披着晨露穿行在适才拂晓的丛林中。枝叶将天边金亮的光芒切割的散碎,并不时划过他的脸颊和肢体,勾住他的衣角,缠住他的头发,以及让他猝不及防地一跤绊倒。

   “嘶...”

   他扶着一株颇有年代的树木,试着将自己似乎报废了的脚踝从地上拖起来,却反被浸足了水的斗篷拽的跌了回去,尾椎正准地磕上石头的棱角。电流般的裂痛直冲脑门,让他打了个激灵——有一半是冻的,不得不又在原地坐了五分钟才能慢慢爬起身。

   抬头时恰与另一双泛着凶暴气息的兽瞳打上照面。金黄眼眸里针似的竖线窥视着它的猎物一张一缩,某种名为一触即发的气氛静静蔓延。

   “呃,你好?”伊萨特试探着问,回应他的是自怒吼的兽口中暴冲而出的腥臭。沾着肉屑的森白利齿一瞬间就抵到眼前,下一秒清脆的颅骨断裂声便要响起,然而,几秒之后丛林仍旧寂静,稀稀拉拉的虫鸣和着远处的吼叫声填充着这个角落。

   整个头颅都沐在肉红色的口腔里,被温暖的恶臭所环绕。伊萨特闭上眼,于心中诵念起古老的旋律,湛蓝水幕绽开的一瞬间,爆裂开的头颅与漫天飞溅的血雨噼噼啪啪砸落在他眼前,被柔韧的水壁拦下而只留下密集的,消了又起的半圆凹坑。

   血雨纷洒殆尽,半具豹的残骸委顿在血染的落叶群里,不知埋伏于何处的鸦嘎的叫了一声,漆黑羽翼划破青空。他这才从半空中收回手。

   他皱着眉头审视脚边残缺的尸骸,净白如初的修长手指垂在身侧,重新藏进饱浸海水的斗篷里。

   ——只用一半的魔力就足够了。

   十七岁的魔法师沉痛地在心中数落自己。

   这片大陆的生灵远比书籍中描写的丰富的多,初次碰到他也无法判断强度,过度使用魔力是常有的事。但即便如此,犯十几次同样的错误也太过分了,这使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做魔法师。

   在家里过的十几年间他就一直在怀疑。他想他可能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天分,要不然怎么会花了十年才理解他居住的房间的构造,又花了两年才想出勉强可行的,下楼的方法。可他实在太爱这个了,压根无法想象“做个魔法师”以外的人生,对妈妈和朋友们辞行之后就决定独自去大陆上旅行,增加见闻,寻找灵感。

   如果没有一出门就摔进海里就更好了。他叹了口气,提着沾上血之后看起来更恶心了的斗篷发愁。

   “喂——”

   “嗯?”他迅速回头,疑惑那儿为什么会多出一个人之前先摆出了微笑来,递出一只手。“我是伊萨特·希尔,旅行魔法师。你呢?”

“...戴那,戴那·福克斯。”用一只手斜斜撑着树干的红发少年容色古怪,沉默了一会儿,才报出姓名,而后咳嗽了一声,用靴尖点点地上狼藉。“我看见这家伙向某个吓的呆住了小法师扑过去,想着是时候让她见识一下关键时候力量才是王道了,就从那儿......”他转过脸指示另一个方向,“跳过来想玩一场英雄救美。结果发现他不仅是个男的还是个抬抬手就能灭杀魔兽的,嗯哼,扮猪吃老虎的骗子?”

   “抱歉...扮猪吃老虎?这种行为有什么实际意义吗?为什么非得打扮成特定的动物的样子去吃另一种动物,明明通常来说猪肉才更适合食用吧?还是说,这是什么庆典活动,人文风俗?你的个人爱好?......”

   “停停停停停!”戴那双手平举前推让他打住。“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叫伊萨特·问号还是伊萨特·小可爱?”

   “我的名字是伊萨特·希尔。”伊萨特以更加缓慢和认真的语调重复了一次。

   “好吧,那么伊萨特,别管老虎和猪了,现在来看看我们两。”

   “嗯,你和我。戴那·福克斯和伊萨特·希尔。”

   “不用这么念出来也没关系......”戴那尴尬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他简直觉得他的耳朵都快冒出来了。该死,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鬼,他喃喃地咒骂了一句,再开口的时候还是挤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来。“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吗?”

   “挑战......嗯。”伊萨特目光迷茫了片刻,待得他搜索完肚子里装的移动书库,神情才重新明朗起来。用戴那的话来形容,那是个纯净的见鬼的笑容。

   哪怕在那之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戴那也几乎确信着他是个染了头发的精灵,整天闷在深山老林里,就光对着太阳练习怎样用微笑让你的敌人眩晕。

   “没有问题。”

   伊萨特微笑着说。

   “福克斯先生,我接受您的挑战。”

   微风掠过林间,人类少年额前的刘海轻柔地扬起,几绺乌黑发丝掩映下,那双碧绿如水的眼瞳在话音落闭的一刹那便骤然冷冽。无声的冰寒以魔法师为中心飞速扩散。

   危险。

   ——致命的危险。

   瞳孔一缩,本能先于理智替戴那做了决定,同时也恰到好处地挽救了他的性命。他狼狈地摔倒在十米开外的落叶丛中,飞跌出去的过程里压垮了三根树。夹杂着血丝的呛咳止不住,他捂着胸口,毫不迟疑地就地侧滚,余光里闪电似的细长银针落满他刚才的位置。

   那和他胸口现下扎着的大概是同一种东西。轻捷地跳动在树木的阴影中,边躲避施法者的视线边寻隙反击时戴那咬着牙思忖。某种冰凉的,尖锐的,足以瞬间穿透人体并带走生命的东西。

   听起来像是低级法师很爱用的冰针,但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细微的破空声仍不时在他身前身后响起,轻而迅速,像是结群的刺客,提着即将染血的匕首静悄悄划过水面。

   “...!”

   狠咬了一口下唇才勉强没发出声音,可那锋锐激烈的疼痛简直像是扎在脊髓里,刺激的他额角都突突跳动起来。戴那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环绕着从头到尾不曾看见正脸的法师兜了两个圈子后他终于成功跃上枝头,头顶上空繁茂的树冠撑开了一片昏暗的天地,恰将粗布斗篷下的单薄身躯笼罩在内。他并不需要更好的条件了——

   纵身扑下的那一秒钟漫长的犹如世纪,期间他第一次听到魔法师的咒语。

   比起拥有具体含义的语句,那更接近一曲古老而曼妙的歌。若不是通常只出现于战场,应当会很容易将听众拉入遥远、梦幻、斑斓,几乎只能经由吟游诗人之口哼唱并构筑而成的伟大遗迹里。精灵们依靠着树木在阳光下歌唱,澄金的头发闪闪发亮,神殿断裂的立柱脚边苔藓丛生,蝴蝶扇着翅膀洒下一串金粉,溪水自远方潺潺而来,撞上岩石欢快地拨动起圈圈绕绕的涟漪......

   忽然所有幻象都碎裂,他满身冷汗地挣起来,只听见砰的一声,面前的人影捂着额头蹲下去。

   “嘶,冷静一点,戴那...”伊萨特呻吟了一声,揉着脑袋慢慢站起来,“先不要动,你的伤我还没治好。”

   没等他嘱咐这一句戴那已经躺了回去。挣扎起身的那一下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清醒之后所有的疲累、疼痛便忽然席卷而至,令他四肢酸麻,胸口和脑袋都裂开似的剧痛,连动一动手指都变成挑战。

   “怎么...回事?”他哑着嗓子问。

   “对不起。”伊萨特有些困扰,而又充满歉意地抿起唇。“我还是没法判断该用多少魔力。”

   戴那吞了口唾沫,习惯伊萨特的说法方式后他也能立即抓到关键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一个魔法,楼下的爷爷教给我的。”伊萨特说。“他说这能起到一定的慑服作用。但我不知道它有致幻和让人精神错乱的效果......然后你就没能躲开后面那些冰针,和它们一块儿摔在了地上。”

   “只是地上?”

   “...我在周围一圈都设置了火焰陷阱。”

   “啊啊,我说呢。”戴那低头漫不经心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穿刺伤和冻伤是针留下的,淤青和擦伤是坠落事故,脑袋痛身体又不听使唤大概是精神影响还没消除,那这一大块儿焦黑就是你的杰作了吧。”

   “对不起。”

   伊萨特又说了一次。他看起来快哭了,眼睛里盈着的水光像下一秒就会撑不住地溢出来。

   大脑的损伤让戴那懒洋洋的,除了躺在地上看天什么也不想干。他百无聊赖地观察着伊萨特的表情,越发地想不通他到底是从哪个角落忽然冒出来的,总不能真是个充满天真气息的梦。

   几秒之后他便懒得想了。

   “伊萨特。”

   “是?”

   “你今年多大?”

   “十七岁,我想。”

   “......”

   理智上他没法相信一个十七岁的人类能掌握这种魔法——即便有人告诉他这样的力量已在传承中消弭,他都不会质疑,而另一方面他也丝毫不觉得这家伙在人类社会中活过十七年。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伊萨特用显而易见的失落表情不断重复着。

   “那就为我做点事情当补偿吧。”

   戴那倒是满不在乎。
   “比如在我不能动的这段时间里,帮我照顾一下妹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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