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色的果实
·unlight相关。短小的布劳店。路德R2剧透。
·布劳大大请收下我迟来的贡品（下跪献出。
插画 BY：不知道该加什么前缀的食蚁兽
-你应当为此感到羞愧，为这份羞愧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啊，您来了。”
布劳端着嵌金的英式茶壶，闻听脚步声而施施然回首观望。
程式化的浅笑浮现在他年轻秀气的面庞上，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完美无缺。那是特别设计成能够引发人类亲近心的表情，路德没有办法像拥有心的人类一样感知其中的友好。他侧身关上门走到布劳面前，看着他微笑的脸斟酌措辞，房间内部一时流动起尴尬的沉默。
这阵静默未能持续很久。染成温和色彩的机械瞳眸里透露出淡淡薄凉，布劳便用他毫无温度的目光殷勤地望过来，如同会见旧友——而绝非从未有过对话，更不应该产生对话的同为自动人偶的存在——一般地递上笑容示好。
“要来杯红茶吗，路德？”
“...谢谢，我并没有装载那样的机能。”路德婉拒了侍者的邀请，身为人偶的他既不会对茶水产生饮用的渴望，也不可能因为进食而摄取能量。“布劳，我有些事情想询问你。”
“我大概知道您是为何而来。”
布劳仍坚持请他坐下，熟络地摆好杯盏茶具。路德再次张开口试图表达拒绝，但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前，布劳已提着壶将透红飘香的液体注入他身前的茶杯中。旋即自己也拉开一张椅子，紧挨着他坐下，半满上一杯红茶凑到唇前。
路德遗忘了到嘴边的“不用”，不由紧盯着他贴着水面的唇线看。
“好奇心”这种东西也是最近才出现在他的芯片里的，对无法理解的事物投以难以自制的关注，渴求着新奇的知识，期望遭遇未曾见识过的经历——从未有过的原动力。他并不认为布劳能够像人类似的享用餐饮，可布劳的动作自然的就像这理所应当。
布劳轻抿一口茶水润湿了唇便将杯子挪开，路德看不出他是否真将茶水咽了下去。他冒昧猜测也许布劳只是假作着优雅品茗的模样，恰在这时，蒙着层水汽晕蒸出的雾意的金棕色眼眸抬了一抬，与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笔直对撞。路德愣了愣，一刹那有股他本不该感受到的，如同被剖开看穿到最底层结构般的感受贴着人造皮肤密集地攀爬上来。
——他将那形容为某种未知的凉意。
杯底轻缓地磕在桌面，发出哒的微响。
布劳交叉着双手转身面对他，并不催促，一副好整以暇，侧耳相待的样子。
“...我并不知道这种事应该询问谁。”
路德犹豫了片刻后坦诚地说。
“也许是修理时引发了什么新的故障？...或者只是我的感觉过剩了罢。”
“能说出‘感觉’这个词的您，身上发生的问题可不单纯只是软体故障的程度哦。”布劳轻笑着说道，打个手势示意他不必在意，继续陈述即可。
路德点点头。“是...我也对此感到奇怪。我并不应该拥有感觉、感情这一类的东西。可是最近，我是说自从被诺姆修理过之后，我的芯片时常会作出一些我不能预料的反应。”
“打个比方？”
“自动人偶......”路德略微停顿了一下。“自动人偶们会因为自己皮肤的破损处被他人看见而感到羞耻吗？”
“‘羞耻’啊......这个词选的很不错。”布劳若有所思地挑起笑容，裹着白手套的食指摩挲着下颌。“如果您想听我的答案......不会。”
“但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保证这一点也不奇怪，路德。”
布劳注视着路德的眼睛。“也并不值得担心。不如说，等到哪一天您开始为被看见裸露的身体而感到羞耻，而并非只是在意着破损的地方......等到那个时候，或许您便能理解了。”
“是吗......无论如何，谢谢。”
路德沉默地思索了若干秒后站起身来，欠身行礼打算告别。
“看来您还是无法明白呢。”布劳露出无奈而体谅的苦笑，没有起身相送或出言挽留的意思。端端正正坐在原处，波澜不兴的眼眸隔着飘绕白雾的一小段空气望着路德垂挂的银发。与彬彬有礼的语气不同，那平静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迷失在十字道中央的孩子。“所以，您打算继续维持着这懵懂的状态到何时呢？...您，想要，知道更多事吗？”
只是一闪念的功夫，微弯着脊背即将张口道出“再见”的路德脑海中忽然划过陌生的问句。
——就这样停止就可以了吗？
他确信自己身体中的某一部分正逐渐改变着，只是尚且无法找到具体的位置。也曾询问过同样被诺姆修理过的人偶，例如卡片魔术师的梅伦，但闪烁言辞，流于表层的试探得到的也只能是晦涩难明的暗示。
——不得到最后的答案也可以吗？
被身体深处悄然发生的革命困扰的他，终于作出身为人偶碌碌劳作的几十年间最大的冒险。
——我想了解那未曾见过的世界吗？
由得好奇心驱使着他，将他带往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原罪。
“布劳，你的答案并不只有刚刚给出的那些，是吗？”
“如果您想听的话，是的，就只有那些。”
布劳如同路德刚走进这间房屋时一样，展露着服务性的温和笑容。然后他缓缓起身，抬起手，将那仿佛从未沾染过污秽的洁白手套从双手褪去。
掌间凉润的人造皮肤再无阻碍地贴上路德同样缺乏温度的脸颊。
他捧着，或说抚着路德没有被注入血色而欠缺真实感的皮肤，将一绺遮住他视野的银白长发轻轻拨弄到他耳后。
施加于面庞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致于令人感到压迫，也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路德自然而然顺应着布劳捧起他脸庞的手势仰起下颌。他沉浸在紊乱的思绪中，发问时甚至还没能彻底站直，半弯的骨骼支架聚拢不了忽然挺起的爆发力，现下也只能维持着别扭的仰视姿态，自下而上对布劳投以疑惑的，却隐隐带着探求与渴望的目光。
——孺慕着圣光照射的羔羊，对所能抓住的唯一稻草付诸全身心的信赖。
犹豫不决的踌躇，没有选择地托付，最终却是抛却后路地毅然前行。挣脱程式枷锁而迈出的这一步，果决无畏地叫布劳几乎要为眼前的人偶鼓掌。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路德额前碎乱的头发，沐浴在那蕴藉着纯净无暇的渴求的目光中而浑然不觉。微垂着淡漠的眼，表情与手底的动作一般柔和，独独声音不含带笑意。
“...但如果您并不仅仅想要听的话，我能拿出的答案当然也绝不只有这么多。”